文/丁柯文
我喜欢吃瓜子。
丰子恺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说“中国人人人都是吃瓜子博士”，虽说我也算不上学问颇多的博士，但对此真的可算是情有独钟。
我最中意的要属最常见的葵花子。
葵花子，顾名思义，是葵花里长出的籽儿。这葵花呢，就是向日葵，小时候我老家也长了几棵，它与一般的花不同，丝毫没有娇羞柔弱之感。相反，它高大壮实，能长得比我还高，花托比我的脸还大。它总是向阳而生，永远把它灿烂的笑脸捧给太阳。等它再也抬不动自己大大的脑袋，像成熟的麦穗一样弯下腰时，便将迎来丰收。
它的花茎是中空的，用力砍下时会有“咔嚓”一声脆响。我迫不及待地掏出一颗瓜子剥开尝尝。也不知是不是太急的缘故，觉得它几乎丝毫味道都没有，口感不如平时吃的好，软软的，有水分，像放时间长后的软瓜子。本以为是摘得太晚了，便鼓着腮帮子去找奶奶。奶奶听后笑我道：“傻丫头，着急什么，那还是生的呢！要先晒，再炒熟了才香呢！”我这才豁然开朗。
等三四天，瓜子们都充分吸收了阳光的温暖，便可以下锅走一遭了。
这炒瓜子和一般的炒菜还真不一样，它既不用大火来爆炒，也不用倒入大量的油。只须烧着小火，不停地用大铲子将它们翻来覆去。从不下厨房的我，这下再也不必担心调皮的油会到处飞溅，就仿佛在沙滩边玩沙子一样，趣味也是很浓的了。铲子虽又大又笨重，但我还是其乐无穷。若是想要吃五香味的，那仍是很简单，只须把五香一同放入翻炒，五香味便会慢慢渗入瓜子中了。
在这期间，鼻子可真是享了饱福，从不会有油烟来困扰，只有淡黄色的清香充斥着鼻腔，再一点点地流遍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有了香气后，双眼就不能轻易离开那些胖娃娃了，等它们一个个被“锅中岁月”催黄了面颊，就可以出锅了。
它们一个个黑黄相间，可能是自家长的缘故，个头并不很大，但胖胖扁扁的，很饱满哩！小心剥开一个，籽仁也是白白黄黄的，但颜色比外壳浅很多，透出点稚气未脱之感。放入嘴中，真的和原先不同，变得香脆起来了！
接下来，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吃起来，两手并用，轮流向大门牙的牙缝里塞，一拿，一送，一夹，一顶，一咬，一吸，不过几秒的功夫，籽仁就完整地蹦入嘴中。我也等不及细细品尝，瓜子就直接顺势滑下了肚。但那余香仍在唇齿间飘荡，回味无穷。
奶奶也拣起一颗吃了起来，不过比我优雅了许多。她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把瓜子夹在牙缝间，咬的时候头还朝旁边微微一侧，动作窈窕得很。连取出的瓜子壳也模样姣好，有如朵朵兰花。好一番妩媚的吃相。
最初爱上葵花子是在春节期间，下乡访亲时，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在门外的长椅放上二三袋用大红塑料袋装着的瓜子，一起的还有蜜桔和花生。不管生人还是熟人，来到主家都习惯性地一把瓜子，从不拘谨，在嗑瓜子的“咔嗒”声中，人们便渐渐聊开了。小孩子们在这时是绝对坐不住的，都大把大把地向自己兜里塞，等大大小小的口袋都塞不下再多一粒时，便一哄而散，到田埂上去追逐打闹了。
一边跑一边嗑瓜子，还一边向地里丢，反正在田里，担心什么弄脏环境？瓜子壳也有用处哩！它似成了子弹，丢一把在小伙伴身上，瓜壳小小软软的，也不必担心会伤到谁，反倒还有了一种雪花飘落的意境。
等跑累了，再加上吃瓜子本就易干，过不了多久，大家便一个个都口干舌燥了。蜜桔这时便派上了大用场，清甜甘美，既润了喉咙，又补充了能量，便又开始继续闹腾了。
像这样一天下来，田垄边必是黑黄相间，仿佛是放完鞭炮后一般的热闹。
亲情，友情和趣味便在这简单又廉价食物的伴奏中一点点漾开来。
现在老家不再种葵花了，便再也吃不到那天然的味道了。市面上卖的葵花子总不如家里自炒的好吃，味道太浓，一点都不自然，吃不了多少就因舌头发麻而不得不住了嘴，大概还少了些亲情的味道吧。当年的顽童们也都长大，不会再在田垄上打闹。绵软而透着香气的泥路也都被灰白单调的水泥填满。
现在，只留下我一人在田边漫步，看着空荡荡的田野，回忆有瓜子陪伴的别样童年与在嗑瓜子的“咔嚓”声中演绎的温馨亲情故事，食趣便与瓜子的清香和清脆的声响一同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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